第六节 血光

　　逍遥派的弟子中，多有被长老收养回门派的孤儿，身世悲惨更甚于石清露者亦大有人在。因此，石清露幼时的遭遇并不曾引起过多的注意。相反，她那种自困境中磨炼出来的沉静、坚韧与敢于任事的果断，得到了长老们的一致赞叹。只有作为长辈的康广陵在某日私下里对徐光启提过，说：

　　“清儿的手太辣。”

　　徐光启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在近十年后的门派大考上，徐光启力排众议，坚持将武功、手段皆不如石清露的吴领军推上了刑堂掌事的位置，石清露则被安排在讲武堂作外门教习。虽然后来吴领军的能力也得到逍遥派上下的认可，但许多人始终认为，若是当初由石清露坐这个位置，想必会更加出色。

　　在爷爷康广陵寻她谈过一次后，石清露隐约能猜到一些掌门的心思，心中便更加坦然--她本就对这安排有无甚怨愤。因为她自己也清楚，那半年的苦难不仅仅造就了她的坚忍与隐忍，亦留下了许多丑陋的伤疤--时常在午夜忽然惊醒，大汗淋漓，眼前仍恍惚着吊在树上的父亲、死得痛苦不堪的母亲以及那些腥馊的汁水饭菜。她心上的伤，分明还不曾收口，被梦一浸，还是生疼的。

　　在本就平静的逍遥谷中，石清露亦属于较为沉默的一类人，与诸多师兄弟，或是外门弟子们都无甚多交流。但她在谷中的口碑却比内门另一名女弟子阿紫要好得多。相比较而言，石清露虽也有惊人美貌，单论姿色，却还是阿紫稍胜一筹。之所以石清露会比阿紫更得门内弟子赞誉，源于她身上的那一种优雅柔和的气质与待人接物时温和可人的态度。当然，另一方面阿紫的泼辣作风和大大咧咧的待人习惯，也加剧了两人声誉的差距。

　　不过，同为内门弟子，又是内门弟子中仅有的两位女弟子，两人难免的总被人拿来比较。容貌上下，武功高低，人品优劣，一切可堪比较的，都被逍遥派一众男弟子们研究了个透，并得出结果：阿紫在容貌和武功上略胜一筹，但人品上，差石清露太多。因此，有好事者最终总结道：无论做朋友抑或是娶老婆，阿紫不堪提，唯有石清露。

　　阿紫当初听到这结论时险些气死，赌咒发誓要让说这话的人不得好死，在顾长生跟前足足抱怨了有两个月。但石清露对这类闲人杂事却做到了不入眼、不入耳，只是一心练武和教导诸外门弟子做功课。

　　石清露淡雅如菊的气质却未能影响到她门下的几名弟子。他们常常听到并参与同辈其他弟子关于两女的议论，心下不自觉的对阿紫有了一分不喜，徐修文便是其中一人。而对于徐修文而言，他却不是针对阿紫，而是对阿紫的小跟班顾长生大为看不顺眼。

　　“凭什么他那样的废物也能当内门弟子？凭什么他能日日与紫师伯那样的人物处在一起？凭什么这些都不是我？”

　　对，徐修文便是对顾长生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嫉妒。他是个赤裸裸的小人，不满于自己仅能做一个外门弟子的境遇，亦对艳丽动人的阿紫心存邪念。这次大典发生的事情，只是给了他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他便剥下平日的伪装，肆无忌惮的破坏阿紫与顾长生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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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徐修文被新至谷中的年轻外事弟子宋青湖正气凛然的一番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愤忿的离了无忧湖畔，一路行向琳琅阁。他刚入阁中，便有一个相熟的师弟唤住他，说师父石清露要在讲武阁竹舍里开课，正召集众弟子前去听讲。

　　徐修文暗自叹了口气，按奈住心中不快，跟着那师弟走向讲武阁听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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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傍晚，讲武阁竹舍中，石清露仍在不紧不慢的讲着逍遥派奠基内功“金雁功”的口诀。

　　“‘体如轻絮，筋若满弓’--这句口诀点出了金雁功行气时的关键处，换言之便是‘外松内紧’四个字，你们须谨记。”眼见做下下面的一众弟子疲态尽露，石清露便打算就此结束此次的功课。她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便开声道：“好了，功课便到这里，你等回去后，要……”

　　不待她说完，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守门弟子。那弟子先是对着石清露一礼，而后恭声道：“禀师父，外面有位师叔求见。”

　　石清露皱眉道：“我在教习结束前不欲被打扰，你不知道么？”

　　那弟子诚惶诚恐的回答道：“师父恕罪……但那位师叔已经在外面等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数次要硬闯进来，都是弟子斗胆拦下了……这会实在是拦不住了……”

　　石清露缓缓放下茶盏，疑惑道：“是哪位师弟？有甚急事么？”

　　“是顾长生顾师叔，说是有要事相商。”

　　“顾长生？”石清露一愣，心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位平时与她无甚交情的师弟有何等“要事”如此急于与她商量。她朝那弟子挥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顾长生快步自堂外走了进来。

　　石清露见到顾长生，立时便是一皱眉--顾长生现在的形象太狼狈了：一身布袍不知怎的被刮得到处是裂口，头发散乱不堪，实是一点风度也无。

　　虽然心中不喜，石清露仍旧站起身来，温声问候道：“顾师弟有礼了。”

　　“石师姐有礼。”顾长生也是不紧不慢的一礼，丝毫不见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

　　石清露不由有些奇怪，问道：“顾师弟可是寻我有什么要紧事？”

　　顾长生不答，却自顾自四下环顾了一番，然后径直迈上两步，站到了一名外门弟子的面前，用十分平和的口吻问道：“你叫徐修文，是么？”

　　徐修文愕然，又有些恐惧，心中不自觉的想道：“难不成他知道什么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望向师父石清露。

　　石清露更诧异，问道：“顾师弟，你寻他有何事不成？”

　　顾长生忽然回头，脸上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古怪。他对着石清露露出一个无比奇怪的笑容，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叹道：“是，我便是寻他有事。”

　　看到这个笑容，石清露瞳孔骤然一缩--她本能的感到危险，下意识开声喝道：“小心！”

　　寒光乍起！血光飞溅！！

　　竹舍中猛的静了一瞬，继而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