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填井

　　端午过后第二日的晌午时分，刺眼阳光直直照在逍遥谷后山的盘山窄道上，顾长生满头大汗，踩着自己的影子，挑着两大桶水，踽踽独行。

　　端午祭祖大典的内门堂会上，他和阿紫终究是迟了几刻。他们溜进去的时候掌门分明是看到了，却没说什么。但到了大典的最后，掌门让吴领军传话给二人：一个去闭门思过，将逍遥派门规抄写三百遍，另一个去后山填井两日。

　　填井乃是逍遥派内处罚触犯门规弟子的一种手段，便是将无忧湖的湖水挑上后山山顶的无忧井，并附有监督弟子，不得动用内力、轻功，全凭自身体力，每日须五十个来回，丝毫也偷懒不得。

　　至于谁去思过，谁来填井，各位看官想必已经十分清楚。

　　眼见要转过山路上的那块大石，顾长生知道上山的路走了一半了。他心下默默计算一番：这已是今日的第二十九来回，再有二十一趟便完了。他略略有些振奋，将扁担换上左肩，继续向前走去--他右肩磨破的伤口昨晚刚包好，方才似乎又有些破口。

　　“猴儿！”大石后忽然转出个人影，黛眉秀目，一身紫裳，不是阿紫又是谁？

　　看到“罪魁祸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顾长生满腹的郁闷不好发作，只是低声问道：“师姐抄写完了？”

　　“一个时辰前才抄完。”说着，阿紫甩了甩右手，心有余悸道，“以前真没想过写字比练功还累，手腕都要断了。”

　　顾长生“哦”了一声没再接话，埋头举步，便欲绕过阿紫。

　　阿紫连忙把他扯住，颇有些委屈的嘟囔道：“喂，猴儿，你还真生我的气不成？”

　　顾长生很想说“是，我很生气”，但抬眼看到阿紫那副委屈的样子，虽然明知她是装出来给自己看，只要自己表示了原谅，立刻就会固态毕露，不过那股火终究是发不出来了，只得叹气道：“没生气，只是想快些把这水送上去，老沉的。”说着，他示意性的左右微微一晃，让两只大木桶里荡起漾漾水波。

　　果不其然，阿紫的那副委屈模样瞬间不翼而飞，乐呵呵的凑上来，抬手去抓顾长生肩上的扁担：“来来来，师姐帮你挑，有金雁功打底，两桶水还不是小意思？”

　　顾长生大惊，连忙向边上躲。但奈何他本身武艺低微，身法慢，又加上两大桶水压着，更显迟缓。一个不经意，扁担连着水桶已经被阿紫一只手抓走了。

　　阿紫单手捏着扁担中央，上下掂掂，皱眉道：“是有点沉……谁研究出的这么个缺德法子？”她嘴上抱怨着，抬头一看，却惊讶的看到顾长生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她，额上的青筋突突乱跳，脖子都憋得通红。

　　阿紫吓得向后跃出一小步，手中的扁担和水桶却是纹丝不动，诧问道：“猴儿你怎么了？”

　　顾长生眼中神色变换不停，从惊骇，到绝望，再到愤怒，终于化成一腔的郁闷，闭眼大叹一声，双手使劲拍拍脑袋，懊恼的蹲了下去。

　　阿紫兀自诧异道：“怎么？你头疼？”

　　顾长生又使劲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阿紫还待再问，斜刺里闪出来一个身着逍遥派内刑堂服色的弟子，手捏纸笔，写写划划两下，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平缓说道：“犯错弟子顾长生，填井中途扁担离身一次，多加五十来回。”说罢便要走开。

　　阿紫大惊，随之大怒，一把撇下扁担，不顾两只水桶嗵嗵打翻在地，走上前便伸手去扯那刑堂弟子，大声问道：“喂，你叫什么？谁的弟子啊？”

　　刑堂弟子不动神色的躲开，行了个礼，答道：“禀师伯，弟子路严松，弟子的师父是吴领军。”

　　“吴领军？……是吴白脸的弟子啊，那你认识我是谁吗？”

　　路严松道：“是阿紫师伯。”

　　阿紫神色见缓，欣然道：“认识我就好。这样，你就当作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把扁担还给他，怎么样？”

　　“禀师伯，此乃门规，不敢轻侮。”

　　阿紫两道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显然被这个油盐不进的刑堂弟子气得不轻，还待再与他理论，路严松忽然伸手向下指了指，道：“师伯，顾师叔下山挑水去了。”

　　阿紫愕然回头，便见到顾长生正挑两个空桶，晃悠着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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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两日过去，逍遥谷恢复了平日的安静气象。祭祖大典上露过面的众长老再次一个个不见踪影，众多弟子也都各司其职，外事弟子纷纷打点行装启程出谷，留守弟子们继续闭门苦修。但这次大典过后，谷中无论诸多弟子都知晓近十余年来派内第一次执行了“填井”之法，对象就是内门的倒数第一高手顾长生。与此同时，在低辈弟子中间，各种风言风语都尘嚣甚上。

　　晌午时分，逍遥谷琳琅阁的一个角落里，六七个外门弟子正围在一处，谈论着此次大典上的事情。

　　“徐师兄，你知道么，听说顾师叔是因为误入紫师伯卧房才被罚的？”其中一个弟子悄声问向一个年纪最长的师兄。

　　“哼，你哪儿听来的狗屁消息？我告诉你……”那徐师兄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又十分确定的说道，“是因为顾师叔与紫师伯私通才招来的处罚！”

　　“不是吧？！？！”

　　“师兄你开玩笑吧？！？！”

　　“师兄你确定吗？！”

　　周围正侧耳倾听的五六个年轻弟子顿时大哗。

　　徐师兄慌忙的两手乱压，不满的低声道：“都乱喊什么？小声点，别让内门的师伯师叔们听到了。”接着，又不满续道，“我徐修文的消息何时不准过？……好了好了，其实吧，是大典那日在吴师伯手下做事的宋师兄说，大典前他亲眼看到紫师伯和顾师叔进了紫师伯的卧房。但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大典即将开始，徐掌门却还亲自在找他们两位。后来，你们便都知道了，两人最终是迟到遭罚……啧啧，你们说说，那两位在卧房里待了那么久，是做什么了？”说着，徐修文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