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端午

　　端午节的清晨，逍遥谷琳琅阁山门前的广场上，一反平日的静谧，人来人往，奔走呼喝，一派忙碌景象。平时闭门苦修的各辈弟子，都集中在广场上布置着香炉、旗帜、布幔等物。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外门男弟子们被门内的另外一位女师叔石清露指挥着，用木板和立柱努力搭建着一个约有十余尺长、二十余尺宽的台子。

　　这是又到了四年一度的祭祖大典。

　　逍遥派秉承百年前逍遥居士一派的道统，每逢端午，必举行祭祖大典以敬天地，谢鬼神，拜祖师。可以说，祭祖大典是平日里略显萧条景象的逍遥谷难得的热闹时节。

　　逍遥派每代除却十数名内门弟子，其他均为外门四代弟子，各项武艺、功课都由这些内门弟子来负责传授和布置。而等这些内门弟子达到升为长老的条件时，他们自然会从门下弟子中推荐最优秀的一个参与内门弟子的选拔，选中者便升为内门弟子。

　　身为逍遥派内门弟子、刑堂三大管事弟子之一的吴领军正在给几个四代外门弟子在布置搬运的任务。

　　吴领军身量颇高，生就一张剑眉漆目的白面皮，长相甚是派场，又加上身为刑堂管事，平日不苟言笑，作派严谨硬朗，不光一干外门弟子十分敬畏，门内长老也颇赏识其老成持重。掌管刑堂的摘星子长老早前便放下话来，说自己退位之后，刑堂长老非吴领军不可。

　　如此足可见吴领军在逍遥派中的威信与影响。但此刻，吴领军正说着话，却见其中一个面冲着琳琅阁大门的弟子直勾勾的盯着他脑后瞧个不停。

　　这弟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惹得吴领军心下不喜，他咳嗽了一声以作提醒。谁知这弟子浑然不觉，继续一副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仍然盯着他身后。

　　吴领军心想着“待会大典毕了定要教教你门内的礼法”，又重重咳嗽了一声。这回一群弟子都听到了，却都一起有些惊异的看着他……

　　“一直咳嗽个什么，嗓子不舒服么？”吴领军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十分威严的声音。

　　吴领军大骇，连忙回身行礼，道：“弟子见过掌门师伯。”

　　来人正是逍遥派掌门徐光启。他满头雪白银丝在脑后扎一个团髻，穿着一身祭祖大典上用的高冠阔袖礼服，三绺雪白长须飘在颔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吴领军略有些讶异。因为此时大典将启，按传统，掌门应与众长老一起在内堂先行拜祖师的堂会，而后才应出来广场上主持大典。但徐光启此刻便穿着礼服走了出来，显见是有事。

　　果然，徐光启开口问道：“领军，你可曾见到阿紫？还有长生？”

　　吴领军心下恍然--阿紫虽然和他们这群弟子师兄弟相称，但辈分上却是和掌门、长老平辈的，理应参加拜祖堂会。而顾长生是掌门特许不必在外间做活，可入内堂观礼的弟子。他恭敬答道：“弟子不曾见到阿紫师姐与顾师弟，不知……”

　　徐光启一改平时闲淡的气质，略有些着急的道：“这紫丫头和顾小子，堂会便要到时辰，却找不到他们了。”说罢，转身欲走。

　　这时，方才第一个看到徐光启走过来的那个外门弟子开口道：“掌门师祖，我方才见过阿紫师伯、顾师叔。”

　　徐光启回过身来，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这外门弟子面色有些古怪，吭吭嗤嗤没说出话来。

　　徐光启两道白眉微微一动，怒道：“哼哼唧唧个什么，快说！”

　　那弟子又迟疑了一番，方才答道：“启禀掌门师祖，我在内门师叔们的住处见到……见到阿紫师伯和顾师叔进她的卧房去了。”

　　徐光启一愣，追问了句：“他的卧房？长生的？”

　　那弟子补充道：“禀掌门，是阿紫师伯的卧房。”

　　徐光启皱眉，颔下的胡子颤了一颤，说出了句让吴领军目瞪口呆的话来：

　　“死丫头长大了啊……”

　　“……”众人无语。

　　徐光启又愤忿道：“那也不该选这个时间！”

　　众人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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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逍遥谷琳琅阁深处的一处卧房。

　　这卧房雕梁画栋，精致无比，四壁挂着几幅山水字画，山水气势磅礴，字帖勾心斗角，均是名家作品。东边窗旁摆一张梳妆台，边上便是一张上等乌木制的大床，床尾边上，还有一扇木制小门。此刻，那床上、地下正杂乱无比的四处纷散着各种样式的紫色衣物与配饰。

　　顾长生就愁眉苦脸的立在这些女子衣物中间，焦急的看着那扇小门。

　　门忽然开了，阿紫神采飞扬的穿了一身绣着汉代团凤图样的紫裙快步走出来，不理一旁张口欲言的顾长生，自顾自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摆着身形，口中还喃喃赞道：“徐师叔果是大才，竟能作出这等清晰鉴人的镜子，真是为我们女人们造福啊……”

　　顾长生一边腹诽“掌门造镜可不是为了你们女人”，一边两步走上前，紧声催道：“师姐，咱们还是快去祭祖堂会吧，你都试了一个多时辰的衣服了。别说内门的祭祖会，便是外门的大典也要到时辰了，再不去……”

　　阿紫对着镜子朝顾长生翻了翻白眼，不满道：“急个什么，你若急着去，你便先去好了。”

　　顾长生闻言如蒙大赦，喜声连连道好，转身便向门外走。

　　“顾长生！”

　　一只脚堪堪踏上门槛，阿紫一字一字迸出来的声音便让顾长生浑身一颤，赶忙收回脚步，转身、低头，作认错状。

　　阿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是怒色盘布，道：“哼，我说过同意你先走了么？什么时候敢自作主张了？嗯--？”

　　顾长生听到那个拖得长长的尾音，肩膀又缩了缩，却又奋自抗声道：“但是师姐，祭祖……”

　　“还顶嘴？！”

　　顾长生立刻紧紧闭上嘴巴--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大师姐有多么蛮不讲理，自小吃的亏多了，便也学乖了。

　　阿紫眼中笑意更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好了好了，别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样子，亏你还是个大男人。”说着又瞪了他一样，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对着镜子挤了个笑脸，问道，“猴儿，好看不？”

　　顾长生垂头丧气的答道：“师姐怎么打扮都好看……”

　　阿紫不满的皱皱鼻子，轻声骂道：“敷衍。”

　　“师姐啊，祭祖要迟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 死猴儿。”阿紫不耐烦的甩着袖子从顾长生旁边走出门去。

　　顾长生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