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鞍马尘

　　大梁贞平二十四年。时值四月春，按理说这日子应是和煦明媚，而这一年却是乍暖还寒，连地处苏皖的琅琊山这几日还零零星星的下了几场小雪，希冀的开阔苍穹一直被乌云低沉沉的遮挡着，原本已然解冻的山涧小溪又重新凝结起来，本应新吐的翠绿嫩芽索性就掩在了老叶的下面，了无生机。

　　历经岁月变换的老人都说这只怕是好几百年不曾见过的寒春。

　　这日从琅琊山上下来两名少年，均是身穿白衣，纵马在前的少年面容俊朗，或是单腿立于马上，或是侧腰踩花，一袭白衣迎风翻飞着说不出的飘逸潇洒。而后那位看上去则安静沉稳许多，一双明眸干净澄澈，偶尔闪动微光，似是忧愁，也不管前面的同伴如何策马扬鞭，只顾着按着自己的节奏哒哒前行。

　　那在前的那名少年似是玩够了，于急行之中勒住缰绳，用的竟是“千斤坠”的功夫，要知道这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应未及冠，急行骤停，除了上好的御马之术之外，内功也应已小成。只见他转瞬回马并肩，一束茶梅送与同伴面前：“小师妹又多愁善感了?古有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茶梅一束，但求美人展颜。”

　　原来后者竟是已黄毛丫头，只是作男儿打扮，眼波流转，盯着那花看了一眼，再又瞧了那少年，眉眼微皱，苦笑道：“蔺师哥，又不正经了。”

　　那少年不以为恼，手中一把纸扇哗的打开，微微轻摇，举目望天：“想当年我为了让你开口说话花费了多少功夫，后来你说不上伶牙俐齿吧，呛人的功夫倒也不差了，结果倒好，从金陵回来话又变少了，真是辛辛苦苦十余年，一夜回到未识前。呜呼哉，呜呼哉!”

　　那女孩轻叹道：“师哥不必呜呼哀哉也，小晚见这枯木潇潇，有些难过罢了。”

　　“又是为那林家的案子?黎老爷爷殿前陈情，悲怆鸣冤，最终为衷肠所累落得个逐出京城，唉，相比于祁王府血流成河，已是......林家，林家，”那潇洒俊逸的少年星光熠熠的眼眸之中竟也流露出浓浓的惆怅，“林殊，林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心生往之。”

　　这少年姓蔺，单名一个晨字，是琅琊山琅琊阁阁主蔺华独子，不到及冠之年，生性潇洒，生平最是嫉妒林殊一人。

　　“林殊是谁，我不认识。”每每蔺华教育蔺晨，蔺晨上蹿下跳时最爱嚷嚷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了。只是如今，赤焰案，梅岭殇，世间怕是再无林殊这人了。

　　他身边的女孩姓黎，单名一个婉字，乃是金陵大儒黎崇的孙女。因父母早逝，一直由黎崇亲自照拂，自小耳濡目染，诗书礼义默记于心，却不能诉之于口。不错，这女孩直到八岁那年还不会说话，却机缘巧合遇上了寒医荀珍。也不知道荀大夫用了什么法子竟使那女孩开口说话了，而后便收了这关门弟子，改“婉”为“晚”，取晚言之意，之后便离了京城，去了琅琊山。如今已然豆蔻年华。

　　此时，几只乌鸦飞过，嘶哑的声音回荡在低沉的穹顶之下，说不出的压抑。疾风骤起，怕是要下一场大雪了。

　　“冤。”哗的收扇，夹着一片枯叶，纹理都模糊了，蔺晨伸手将枯叶捏在手里，搓了搓，松手只见那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转飘走了。他低声叹了口气，思忖着本是暖春四月还要下雪，怕是老天都觉得冤吧，“小师妹，今日大概过不了淮河了，我们加快速度找家店先住下吧。”

　　二人双腿一夹，马作的卢飞快，转瞬便没了影子，只留下两排浅草马蹄的印子。